鲍威尔之后，是他？

分析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TechFlow 深潮，作者：David，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距鲍威尔任期结束还有9个月，关于谁将接任美联储主席的讨论已经白热化。

美联储主席可能是全球最有影响力的经济职位。他的一句话能令资本市场剧烈波动，而一个决定则能影响数万亿美元的流向。你的房贷利率、股市收益甚至加密资产的波动，都与这个职务的决策息息相关。

那么下一届主席最有可能是谁呢？市场逐渐给出了答案。

在8月7日的预测市场Kalshi上，美联储理事Christopher Waller的胜率从前一天的16%暴涨至超过50%，首次超越所有竞争对手。尽管此后赔率有所波动，Waller始终保持领先地位。

截至最新数据显示，Polymarket显示Waller仍以35%的概率领跑，高于其他热门对手Kevin Hassett和Kevin Warsh的17%。

为什么市场突然看好这位65岁的现任美联储理事？

彭博社近期的一篇报道或许提供了线索：特朗普的顾问团队认为Waller“愿意基于预测而非当前数据制定政策”，并且对“美联储体系有深入了解”。

更重要的是，Waller曾在特朗普2019年的提名中进入美联储。而在7月30日的FOMC会议上，Waller做了一件引人注目的事：

他与另一位理事Michelle Bowman共同投下反对票，认为美联储应该降息25个基点。这是1993年以来首次有两位理事同时反对维持利率不变的决议。

特朗普现在需要一个既能推动降息又不会让市场认为是白宫傀儡的美联储主席；从这个角度看，Waller似乎完美符合要求。

政治嗅觉，挑时机表立场

要了解Waller，首先从这张反对票说起。

先解释一下背景：美联储每年举行8次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会议，以决定美国的基准利率。这个利率是美国经济的总阀门，决定着银行间借贷的成本，进而影响所有贷款产品的利率。

参会者需要进行集体投票。几十年来，这些投票几乎都是一致通过的。在美联储的文化里，公开投反对票被视为对主席权威的挑战。

2025年7月30日的FOMC会议格外敏感。

美联储已连续五次维持利率在4.25%-4.5%不变。同时，特朗普在Truth Social上不断攻击鲍威尔“做得太晚”、“愚蠢”，要求立即降息以刺激经济。

就在这次会议的两周前，7月17日，Waller在纽约大学货币市场交易商协会发表了一次尖锐的演讲：

“我过去常告诉我的新人同事，演讲不是谋杀悬疑小说 --- 直接告诉听众谁是凶手，就是告诉他们重点。”

这场演讲的重点，自然是他认为FOMC应该降息25个基点；而“凶手”之名也指向了美联储本身。

一般来说，央行官员公开表态并不符合行为准则。但这或许是Waller巧妙选择时机，进行政治博弈。

提前公开看法，可以让他在FOMC正式会议上的反对票看起来是基于长期思考的理性判断，而非屈服于某种政治压力。

7月30日，Waller与Bowman一起投下反对维持利率不变的票，确实是1993年以来首次出现两位理事同时反对的情况，显然引人关注。

市场解读出信号，美联储内部出现了理性不同的声音；但在特朗普及其团队看来，这更像是Waller的表态和站队。

更为巧妙的是，Waller还表达了对现行关税政策的看法：“关税是价格水平的一次性上涨，不会造成持续的通胀。”这句话也成为他被媒体广泛引用的标志性论述。

翻译一下，这句话的潜台词是：

特朗普的关税确实会推高物价，但只是暂时的，因此不应以此为理由停止降息。显然，Waller的观点既没有批评特朗普的关税政策，也为降息提供了经济学依据。

用一个经济理论化解一个政治难题；巧妙挑选四合适的时机，表达与总统相同的降息立场。

对赌前财长，预测经济软着陆

如果说投反对票展现了Waller的政治嗅觉，那么正确预测经济走向则体现了出色的专业能力。

先给出背景。

2022年6月，美国通胀率达到9.1%，创下40年新高。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你年初存了1万美元，到年底购买力只剩下9000美元。汽油价格翻倍，鸡蛋的价格从2美元涨到5美元。

美联储面临艰难的选择。要想抑制通胀，就必须加息。加息会让贷款变贵，企业不愿意借钱扩张，消费者也不愿贷款买房买车，从而降低经济活力，进而使通胀下降。

但问题是，药效如果太猛，就会出问题。历史上，美联储每次大幅加息都引发了经济衰退。

此时，经济学界爆发了一场罕见的公开辩论。

一方是三位重量级经济学家：克林顿时期的前财长萨默斯、前IMF首席经济学家布兰查德，以及哈佛经济学者多马什。

他们在7月发表研究，认为美联储不可能在不抬高“痛苦”的失业率的情况下控制住通胀。通胀降下去，失业率必然上升。这是经济规律，就像物理定律一样。

萨默斯团队的计算表明，要把通胀从9%降到2%，失业率至少要升至6%以上，这意味着数百万人将失业。

但Waller不同意这一观点。

7月29日，他与美联储经济学家Andrew Figura联合发表论文《贝弗里奇曲线告诉我们软着陆的可能性有多大？》，直接挑战了萨默斯团队的结论。

Waller的核心观点是，这次情况不同，因为疫情导致了前所未有的劳动力市场扭曲。

许多人提前退休，很多人因疫情不愿工作，这造成了职位空缺虚高；并不是经济真的那么热到处在招人，而是愿意工作的人变少了。

他的论文结论是：软着陆是“合理的结果”，美国可以在失业率仅小幅上升的情况下实现通胀回归正常。

8月1日，萨默斯和布兰查德迅速回击，称Waller的论文“包含误导性结论、错误和事实错误”。

央行官员通常措辞谨慎，学者们之间也讲究客气，但这次，双方都使出全力，似乎都在捍卫自己经济理论的正确性。

市场自然倾向于支持萨默斯，毕竟他是前财长，而布兰查德也是前IMF首席经济学家；Waller的身份不过是美联储理事。

接下来的18个月成为了一场公开验证和对赌。

2022年底，商品价格开始回落。2023年初，供应链压力缓解。美联储确实大幅加息，利率从接近0%一路攀升至5.5%。

所有人都在等待会不会出现失业潮，但结果出乎意料。

到2024年底，通胀率降到了3%以下，而失业率只有3.9%。没有衰退，也没有大规模裁员。

2024年9月，Waller和Figura更新了他们的研究论文，标题甚至加了个“s”--- 从“软着陆”变成“软着陆们”（Soft Landings），暗示着这不是偶然，而是可以重复的结果。

Waller赢得了这场对赌。

学术碰撞证明Waller有能力挑战权威，做出独立判断；对特朗普团队而言，这更具价值，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敢于挑战主流、相信美国经济韧性的人。

中西部学者，勇闯华盛顿

Waller的职业路径与大多数在美联储任职的人截然不同。

1959年，Waller出生在内布拉斯加州的Nebraska City，一个只有7000人的小镇。他的童年在南达科他州和明尼苏达州度过，这些都是美国中西部的农业州，远离东海岸的金融中心。

美联储理事会的席位，通常由毕业于常春藤名校、在华尔街工作过或在华盛顿政府任职的人占据，他们在语言上和世界观上往往颇为相似。

而Waller显然不属于这一类。

Waller的起点是明比季州立大学，他在这里获得了经济学学士学位；这一所位于明尼苏达北部的大学可能您并未听闻，冬季气温能降至零下30度。

这种成长环境使他能够更好地看见真实的美国，以及那些生活在小镇上，贷款买房买车、担忧工作与物价的普通人。

1985年，Waller获得华盛顿州立大学的经济学博士，开始了漫长的学术生涯。

他曾在印第安纳大学、肯塔基大学和圣母大学任教，整整24年，专注于研究货币理论，这是一门经济学中较为抽象的分支。

这种研究显然不会让你上电视，不会让你成为明星经济学家，但在关键时刻或许会派上用场。1996年，Waller和他人共同撰写了一篇论文《央行独立性、经济行为与最优任期》。

这篇论文研究了央行行长任期的实际问题，核心发现是：如果任期太短（如2年），央行行长会屈服于政治压力，因为他希望获得再次任命；如果任期太长（如14年），他可能会脱离现实，无法灵活应对。

25年后，这篇理论论文成了实际运用的指南。

2020年，当特朗普公开抨击美联储并要求降息时，刚进入美联储的Waller面临选择：完全顺从，还是完全对抗？

他选择了一条第三条道路：在适当的时候支持降息，比如在2025年7月以反对票表态，但理由必须建立在专业判断上，而非出于总统的要求。

这种微妙的平衡，既不完全独立于政治现实，也不失去专业判断，正是他20多年前所研究的内容。

换句话说，Waller在美联储间游走，并不是凭借直觉走钢丝，而是有一套经过学术验证的平衡理论。

在进入美联储之前，Waller也曾在“训练场”经历过磨练。

美联储并非单一机构，而是由华盛顿的理事会和12个地区联储组成。各地区联储都有自己的研究团队和政策倾向。

2009年，50岁的Waller离开学术界，加入圣路易斯联储担任研究主管，整整11年，负责管理一个超过100人的研究团队，日常工作包括分析经济数据、撰写政策报告，以及准备FOMC会议。

真正改变他职业轨迹的是2019年被特朗普提名进入美联储理事会。

这项提名颇具争议，Waller的确认过程并不顺利，民主党参议员质疑他的独立性，毕竟他是特朗普提名的；而共和党参议员则担心他过于学术，不够“忠诚”。

2020年12月3日，参议院以48:47的微弱优势通过了他的任命，这也是近年来投票结果最接近的一次。61岁时进入美联储最高决策层的Waller，比大多数理事年长，但这反而成了他的优势。

大多数美联储理事的职业路径可预测：名校→华尔街/政府→美联储。他们通常在40多岁时进入权力中心，有充足时间建立人脉和学习游戏规则。

Waller不同，他在学术界度过了24年，在地区联储工作了11年，61岁时才抵达华盛顿。

与其他理事相比，Waller没有太多包袱，不欠华尔街人情；同时在圣路易斯联储工作的经历让他明白，美联储并非铁板一块，不同的声音不仅可以被容忍，有时甚至得到鼓励。

当特朗普团队评估谁能接替鲍威尔时，他们看到的可能正是这些特质：

一个年纪稍长、不再需要证明自己的人；一个拥有独立判断能力、却明白如何在体制内有效表达的人。

利好加密？

如果Waller真的成为美联储主席，会带来哪些好处？

市场的第一反应是Waller可能会降息。毕竟他在7月投了反对票支持降息，特朗普也一直要求更低的利率。

但仔细看他的记录，情况更加复杂。

2019年，当经济强劲时，Waller支持降息；2022年，在通胀飙升时，他支持激进加息；而在2025年，他又转向支持降息……

他的原则似乎很清晰，该宽松则宽松，该收紧则收紧。如果他成为主席，利率政策可能会更“灵活”，不再机械地遵循特朗普的指令，而是根据经济状况迅速调整。

但Waller的独特之处，或许在于他如何看待加密和稳定币等新兴事物。

8月20日，当被问及美联储如何应对金融创新时，Waller表示“完全没有必要担忧数字资产创新”；而在今年2月的加州稳定币会议上，他还表示，稳定币是“旨在保持其相对于国家货币价值稳定的数字资产”。

注意，他强调的是与国家货币的关系，而不是独立于货币体系之外的存在。这种观点上的差异，可能会带来政策上的根本转变。

现在美国对数字资产的态度是防御性的，担心洗钱、担心金融稳定和投资者保护；监管重点在于“控制风险”。

Waller明确反对央行数字货币，认为“不清楚其能解决美国支付系统中什么市场失灵的问题”，但他支持另一种路径：允许私营稳定币创新，承担数字美元的功能。

但所有这些设想的前提是Waller能够承受巨大的压力。

他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金融危机考验。在2008年雷曼兄弟倒闭时，他仍在教授；2022年FTX破产时，他刚进入美联储，尚未成为核心决策者。

从理事到主席，不仅是职位的变化。理事可以表达个人观点，而主席的每句话都可能撼动市场。

当整个金融体系的稳定压在肩上时，“创新”和“探索”可能变为奢侈品。关于加密是否完全是个利好，依然是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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