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工智能代理成为商业中的新主体，支付环节正逐步由辅助角色转变为交易路径的核心基础设施，各大巨头如 PayPal、Stripe、Visa 以及加密协议等纷纷展开激烈的战略布局，展开全方位的抢占战。

本文经授权转载自动察Beating，作者：律动编辑部，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公元1119年，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刚刚结束，一个名叫雨果·德·帕英的法国骑士与其八名伙伴共同创立了第一个修道士会，初衷是保护从欧洲前往耶路撒冷朝圣的信徒。当时，朝圣者长途跋涉，路途艰险，携带大量金币犹如移动的金库，常成为掠夺的目标。

为应对这一痛点，这些骑士发明了一个巧妙的方案：朝圣者在出发前，将金币存入骑士团在伦敦或巴黎的据点，换取一张带有密码标记的汇票。待抵达耶路撒冷后，凭该汇票在本地骑士团据点换取等值货币。这个骑士会，就是后来著名的“圣殿骑士团”。

圣殿骑士团实际上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第一套跨国银行和支付清算网络。它不依赖黄金的物理运输，而是建立在一个覆盖欧洲与中东的庞大信任体系之上。一张羊皮纸汇票之所以能兑换出金币，背后依靠的是骑士团强大的实力、严密的组织，以及坚不可摧的信誉保证。

这个为朝圣者设计的古老体系，其实与今天的支付体系并无本质差异，它们都围绕着“可识别、可信任的人”而建立。

然而，当交易发起者不再是朝圣者，而是在数字空间里以毫秒为单位进行决策的AI，传统的信任基石便开始动摇。AI并非人类，无法提供生物识别、实名账户，也无法承担法律责任。当它自主发起交易时，原有依赖“人”的信任机制难以奏效。

新的问题出现：我们如何为这些“机器”建立属于它们的“圣殿骑士团”？

2025年9月，这一未来主义的问题引起了全球高层决策机构的关注。美联储率先宣布将研究AI与代币化支付的结合，紧接着，SEC前主席Paul S. Atkins在巴黎正式提出“代理金融（Agentic Finance）”的概念。

当一个新趋势获得官方认可以及验证后，它便由蓝图变为所有巨头争夺的战场。从金融科技新贵，到传统的卡组织帝国，各大机构都已投入战斗，争夺支付作为新商业格局的核心控制权。

为什么AI支付还未广泛普及？

尽管SEC主席称之为“Agentic Finance”，但业内更常用的叫法是“Agentic Commerce”。其核心在于AI的身份正在逐步转变，它不再只是提升效率的工具，而是在逐步演化为具有自主进行经济行为能力的市场主体。

过去，AI仅按照人类预设的规则完成任务。但在大语言模型出现后，具备自主规划、调用API能力的AI代理（AI Agent）开始承担更复杂的操作，并在某些场景中实现自主协作。

由AI之间直接完成交易、结算的“机器经济（Machine-to-Machine Economy）”雏形正逐步浮现。

但协作不等于闭环流程。如果AI只能拆解任务、调用服务，而支付仍需人类手动输入指令完成，那这样的系统依然无法实现完全自主。支付的核心意义在于价值的交换，缺乏原生支付能力的AI Agent，难以形成真正闭环。

如果AI为你策划好一切，最后仍需要你手动输入密码确认支付，那么整个流程就会中断，体现出代理自主能力的枷锁。要实现真正的Agentic Commerce，必须让AI具备自主完成支付环节的能力。

谁能为这一新型交易关系提供稳定、嵌入式的支付解决方案，谁就能成为下一代商业基础设施的主宰者，掌控未来的商贸格局。

这也是支付巨头们既焦虑又兴奋的根源所在——它们看到一个从幕后技术工具跃升为商业入口的历史机遇，但也意识到当前全球支付体系中的许多制度性限制是重大障碍。

因为，现行支付体系的底层逻辑是“防止机器参与”，而非“让机器参与”。这一逻辑深深根植于支付架构、标准体系和法律制度中。例如，信用卡支付必须符合法规的PCI DSS标准，严格限制AI访问卡号、有效期等敏感信息。同时，为防范自动化欺诈，支付流程中嵌入验证码、生物识别等反机器人机制，这些都阻断了AI自主支付的路径。

更深层次的矛盾在于使用场景的变化：传统支付以人类体验为核心，一次订单对应一次付款，流程虽繁琐但可控。而在AI主导的场景中，交易频率极高、金额微小、持续进行。例如，一个代理为了优化广告投放，可能每秒向多个服务端购买数据、调用模型、交换算力。在这种情况下，传统的费率结构、交易门槛和响应时间都成为阻碍。

法律制度同样缺乏支持：以“交易不可撤销（chargeback）”机制为例，旨在保护消费者权益，但在AI交易中却带来了法律上的难题——AI无法作为清算主体，也无法承担责任，交易缺乏不可篡改的结算效力。

Visa首席产品战略官Jack Forestell曾公开表示：“基于Agent的电商在购物和发现环节表现出色，但支付环节仍面临巨大挑战。”这正是Agentic Commerce发展的关键瓶颈：技术能完成复杂任务，却被支付问题卡住。没有打破支付的壁垒，AI代理难以真正成为商业中的核心环节。

权力的转变：平台不再是流量的唯一中心

传统商业中，支付一直扮演着辅助角色，平台才是定义交易路径的“关键节点”。但当交易由AI代理发起时，这一关系发生了巨大逆转。新构建的架构中，支付成为了业务流转的“咽喉要地”，而原有的主次关系被彻底打破。

理解这一深层变革，需先分析传统中的支付角色：

• “交付”是交易的核心，由商品或服务的完成驱动。支付只是保障交易顺利的“辅助”手段，就像商人出行前雇佣骑士保护黄金，支付环节是从属的保障措施。
• 传统的第三方支付体系，其价值在于配合“交付需求”，让支付流程更顺畅。例如，银行转账、PayPal都从属于具体的商业场景。

然而，在Agentic Commerce中，这一关系发生了根本性倒转：

• 以用户为核心的入口层变得更为重要，是用户与AI代理（如ChatGPT、Siri）交互的前沿阵地，捕获最原始的商业意图，并决定任务分发。
• 服务层在底层，传统平台如Uber、Shopify和美团相关内容逐步被API化为“技能插件”，品牌影响和界面被削弱。
• 最关键是连接“意图层”与“服务层”的支付层——由PayPal、Stripe和未来的去中心化钱包组成，掌握交易的“最终闭环”，同时成为新商业格局中的“控制中心”。

AI代理的核心能力在于端到端的自主完成任务。实现这一目标的前提，是打造一个无缝集成、预授权、极其可靠的支付结算体系。这不仅是交易的最后一环，更是所有商业行为的基础。

支付由原来的“配角”跃升为配合所有AI交易的“底层基础设施”。

这一角色的转变，导致商业逻辑根本逆转：

• 传统上，商业由“服务”驱动。比如，一个朝圣者想要去耶路撒冷（“服务”）—> 需要圣殿骑士保障财产安全（“支付”）。支付是服务的配套，属于从属角色。
• 而在新模式中，AI代理已内嵌稳定、可信的支付系统，交易路径不再是“找服务”，而是“由支付出发，调用服务”。支付成为商业行为的“起点”。
• 因此，AI的行为逻辑从“我想用某个服务”转变为“我已具备支付能力，能直接调用服务”。
• 例如，Uber不再是一个普通应用，而是可以通过API接入的出行接口；用户的选择不再看品牌，而是是否能被即时的支付体系高效调用，谁掌握支付接口，谁就掌握了交易的主动权。

总结：在AI主导的世界里，支付先于服务，成为定义交易路径的起点。抢占这个“起点”就是未来商机的关键。

重新定义“蛋糕”：Visa也要从零起步

问题已然清晰，机会也变得明朗。面对即将到来的变革浪潮，支付巨头们纷纷试图用核心技术和资源，争夺未来的“支付控制权”。

PayPal的布局：新势力崛起

作为全球电子支付的先驱，PayPal采取多点布局策略：2025年4月推出“Agent Toolkit”，允许开发者将PayPal的支付、订单追踪、发票管理等能力集成到主流AI框架（如OpenAI的Agent SDK和LangChain）中——像搭积木一样轻松搭建AI代理。

紧接着，一个月后，PayPal与AI搜索公司Perplexity达成战略合作。用户可在Perplexity的对话界面中，实现直接搜索商品、比价并完成购买，借助PayPal或Venmo完成支付，真正实现“对话即交易”。

此外，2025年9月，PayPal通过其风险投资，持续加码Agentic Commerce底层能力。它领投区块链创业公司Kite，致力于构建面向机器经济的身份验证和结算网络；同时投资稳定币公链Stable，并将其自有的稳定币PYUSD接入，渗透链上支付生态。

通过投资Kite和Stable，PayPal在未来的价值流通网络中提前布局，在AI发起交易时，确保自身掌握了核心单元，依然站在产业链上游。

不同于PayPal拥抱现有生态，Stripe的目标是从底层构建新规则。2025年5月，Stripe发布了“Payments Foundation Model”，利用大量交易数据训练的Transformer模型，专注于提升欺诈识别和支付授权成功率，将风控能力标准化。

9月，Stripe与顶级加密风险投资机构Paradigm共同孵化了Tempo区块链，旨在打造专为支付设计的高性能底层架构——低延迟、高吞吐、低成本。这个新平台由OpenAI、Anthropic、Shopify、Visa等行业领军企业提供指导，体现了Stripe要成为新技术规则制定者的野心。

传统巨头：Visa与Mastercard的应对

面对PayPal和Stripe多方发力，Visa与Mastercard并未被动等待，它们的策略是保护庞大的现有网络，同时推动成为新模式的信任中介。

他们的Agentic支付计划——如Visa的“Intelligent Commerce”和Mastercard的“Agent Pay”——主要关注：

• 代理身份验证：确保AI代理经过授权、注册，方能发起交易。
• 支付Token化：采用一次性Token，替代银行卡信息，保障安全。这项已推广多年的技术，在AI场景下尤为重要，因为它避免了直接接触敏感信息，符合安全合规。
• 用户授权与控制：通过生物识别，确保每笔交易均得到用户明确同意，并可随时撤销授权。

据 Mastercard数据显示，2025年，OpenAI的活跃用户在几周之内翻倍，达到8亿；预测到2025年，Agentic AI将承担高达20%的电商交易。随着人工智能的普及，市场预计到2030年将达到1.7万亿美元，年复合增长率达67%。

加密协议的创新：Coinbase与Google合作

与此同时，随着传统支付体系的转型，原生加密协议也在积极布局，为机器经济构建新型支付基础设施。加密方案的核心优势在于提供三大原生能力：

• 无需许可的经济身份（链上钱包）
• 不可篡改的最终结算（解决交易纠纷）
• 智能合约保障的可编程经济合约

在此背景下，Coinbase尤为激进。借助AgentKit为数万AI代理赋予链上钱包数字身份，并推出x402协议，旨在解决AI与互联网服务的价值交换，将支付与API调用在协议层面原生耦合。AI访问服务时，会收到一份包含付款信息的“账单”，结合稳定币即可在链上完成即时结算，获得服务授权。

此外，Google联合60余家支付、金融、科技公司推出“Agent Payments Protocol（AP2）”，旨在标准化AI支付的信任与合规问题。AP2尝试建立一套面向未来的监管共识，使AI的交易行为可控、可信。Google采用开源策略，力求将这一协议打造为产业标准。

未来，Google希望成为新一代金融服务的关键整合者。就像NFC芯片曾将认证能力植入手机硬件一样，AP2试图将金融调用能力标准化，嵌入未来AI代理，成为连接一切的“总开关”。

总体来看，众多力量正同步在这条从零起步的赛道上奋力角逐。

短期内，PayPal依托Agent Toolkit迅速切入AI应用，丰富“对话即交易”的场景布局，并投资Kite、Stable等布局未来价值网络。

中期来看，Stripe则致力于从底层重塑支付基础设施，推动Tempo区块链的落地，争取成为行业规则制定者。

长期而言，加密原生协议与机器经济的深度融合，将会重塑市场结构；而Visa和Mastercard则将依托庞大的商户和信任体系，稳固存量市场壁垒。

总的来说，短期看PayPal的快速落地，中期看Stripe的基础架构布局，长远看加密原生协议的潜能释放。这些不同路径，却都在指向一个共同目标：掌控AI时代的支付，意味着掌控未来的商业格局。

谁能赢得新世界的船票？

Agentic Commerce带来的不仅仅是权力的重组，它还将深刻影响商业生态中的各方角色，引发一系列新的命题与挑战。

在互联网时代，谷歌通过搜索算法控制信息优先级，催生了“搜索引擎优化”产业，商家支付广告费以提升搜索排名，形成了谷歌的巨大盈利模式。

如今，当搜索入口从传统的浏览器变成基于ChatGPT的对话界面，新的问题出现：由谁来定义AI代理的推荐逻辑？商家如何确保在代理推荐中获得优先位置？未来，是否也会通过付费提升排名？

此变革已引发监管机构关注。2025年9月，美联储宣布将考虑“新兴稳定币用途”和“金融代币化”问题，表明正在研究AI与代币化在支付领域的结合。

监管的参与可能促使创新的同时，也带来了合规的挑战。谁能首先制定出既符合新规，又满足Agentic Commerce需求的支付标准，谁就有望成为行业领头者。

Agentic Commerce的时代已开启。它承诺带来极简、智能的体验，但同时也将传统平台边缘化，推动支付层从幕后配角变为控制核心。

这场商业大变局的先行者，将是那些争夺支付闭环、占领新商业权力的巨头。未来的竞争，不仅关乎技术与商业模式，更牵扯到数字世界的“央行”权杖归属问题，战局已然开启。

相关阅读：观点：Web3要全面普及，关键在于拥抱现有Web2基础设施，而非完全取代它。